第489章夫人之死
而皇帝雖然身着常服,然而自帶一種無與倫比的尊貴,一對壁人從車上下來后,簡直耀耀生輝,令人不敢逼視。就連尹鉉,忽見此狀,心頭也不由地產生了一抹怪異的想法:都說,這天子是上蒼確定的,乃是真龍所投,氣質絕非凡常,難道曹炟居然真的就是真龍天子?
這樣說來,倒是便宜了尹鳳這丫頭,可惜的是,自己兒女稀少,白叫尹金一家得了便宜。
原來尹鉉得知皇帝今日陪同皇后來拜壽,做為尹家實際的家主,他自然也是需要出現的。
這時,一個看起來瘦削,然而卻具幾分風流妹態的中年女子走了過來,先是抑制着激動給曹炟和尹鳳施了一禮,然後直接撲過來握住了尹鳳的手,「鳳兒,娘好久沒有見到你了。」
原來這位就是因為身份而一直無法進入尹府的尹鳳的娘親,當然現在她已經成為了尹府的當家主母,不但是因為尹彩玉的娘親瘋掉了,更因為原本尹鳳與尹鉉之間就有交易,一旦尹鳳當了皇后,她的娘親自然就是當家主母。
尹鳳的娘親——現在尹府的大夫人,熬了這麼多年終於出頭,自然高興得很,身上的披掛從以前的粗布灰衣換成了現在的光鮮靚麗。尹鳳並不嫌棄自己的娘親這一身過於誇張的披掛,反而很是欣慰,這麼多年來,她的娘親,終於穿上了自己想穿的衣裳,終於戴上了自己想戴的首飾,得到了想要得到的地位。
自己曾經簽應尹鉉這樁交易的時候,只是抱了犧牲自我的決心,卻從未想過會得到這樣好的結果。
不但娘親得到了一切想要得的,而她也找到了自己的良人。
若不是答應了這樁交易,甚至,她娘今日的壽辰,可能只能吃一碗壽麵而已。
眾人進入屋內,大桌子上早已經擺滿了美食,曹炟居中而坐,尹鳳右側相陪,尹鉉則在左側,尹金在尹鉉的下首,還有尹延壽也來了,還有幾個尹家一族的官員,反而身為大夫人的壽星,最終只能敬陪末座,但是她也已經很滿足了,畢竟這一生中,能夠與皇帝吃在一起的人,還是很少的。
眾人才剛剛坐定而已,忽然從外面竄進來一個女人,雖然穿着錦衣絲綢,然而卻是蓬頭垢面,目光散亂而令人感到恐懼,好在門外早有侍衛防著,將她擋在門外,狠狠地推出去,她跌倒在地上,卻是瘋狂地大喊道:「你們這些***才!敢欺負我!我的女兒是皇后,你們這樣對我,她定會殺了你!」
她的臉也很臟,曹炟初時還沒有認出她來,只見尹府眾人都面露嫌棄的模樣,又聽到她說什麼女兒是皇后,才明白眼前這瘋女人就是尹彩玉的娘親。
曹炟對尹彩玉並沒有好感,但現在斯人已去,曹炟反對這女子產生了一點側隱之心。
尹金連忙指揮院中小廝,「快把她送回房間!衝撞了龍顏,你們都想掉腦袋嗎?好好的看好她!再讓她出來,你們都得死!」
倒是新晉的大夫人大度得很,此時道:「老爺莫發脾氣,她現在這模樣,自己也不曉得在做什麼,我們旁人要多照顧她些才是。」說着親自走過去,向小廝們叮囑,「好生送回房去,讓丫頭們好好的哄着她,廚房裏有些好吃好喝的,都給送過去,莫人再嚇着她。」
這位大夫人做事倒頗有幾分大氣似的。
「尹大人,她這般瘋癲,有找大夫診治過嗎?」曹炟問。
「唉——倒是也找了不少的大夫,可惜都——大概是好不過來了,誰叫彩玉薄命,早早的去了,倒把她娘親的心也一塊帶走了。」
尹金說到這裏,還是有些難過的。
尹彩玉可是他從小寵到大的寶貝女兒,不似這尹鳳,他雖知道她的存在,卻也與旁的人一樣,嫌棄她娘是個賣藝的,對這個女兒也未曾上心。誰能想到,最終當上皇后的,卻是尹鳳呢?
事到如今,尹金也只能感嘆人算不如天算,世事無常罷了。
畢竟是人家的家事,曹炟這麼問了句,已經算是給尹彩玉的娘親面子,相信尹金至少會盡到照顧之責,不會任由她凍餓而死了。
尹鉉倒是一直沒說什麼話,曹炟打量了尹鉉一眼,發現他紅光滿面,這段時間君臣之間產生了隔閡,尹鉉一直沒上朝,據說倒是碧落行宮關心得很,整日介的守在那裏,卻不知道是發現了什麼好事,如此紅光滿面?
曹炟又道:「大司馬最近的氣色越發好了,想必碧落行宮的邪氣快要散去。」
尹鉉微笑着答,「皇上此言差矣,碧落行宮的邪氣倒是越來越多,密集度也越來越高,整個被黑霧籠罩,幾乎要遮得什麼都看不見了。」
「碧落行宮的情況已經這麼嚴重?大司馬卻一點都不焦急的樣子,想必是有了應對之法,或者是這其中有什麼玄機?」曹炟又道。
「皇上,如同碧落行宮舊址被黑霧籠罩,行人都不敢走近,倒是守衛任務減輕了。」
尹鉉如此敷衍著,並不願意多說。
曹炟又道:「聽說大司馬的家眷都遷到安陽了,怎地今日沒見夫人過來參加壽宴?」
尹鉉笑笑道:「皇上的消息真是靈通。」
原來尹鉉雖然兒女少,但卻是有夫人,但是其夫人據傳早在多年前就去逝了,然而曹炟卻一直聽說,尹鉉其實還有一位夫人,一直養在房中照顧著,似已經病了多年,通常情況下都是請最信任的照顧,或者他自行照顧,是以連尹府之人見過其真容的都很少。
曹炟本以,她今日會出現。
尹鉉又道:「內子已經不見他人二十幾載,已經不再適應應酬這外間之事,再加上身體孱弱,前些日子遷居安陽更是舟車勞頓,因此微臣着她在家裏好好休息,莫要出來。」
曹炟贊了聲,「大司馬鐵骨柔情,令朕敬佩。」
說着舉杯對着尹鉉,尹鉉連忙舉杯,與曹炟的手中的酒杯輕輕一碰,「皇上過獎了。」
二人舉杯飲盡杯中酒。
尹金向來老實,大夫人又不過是普通民婦,對於曹炟與尹鉉之間的機鋒自然是不能領會,只管打圓場讓眾人吃好喝好,尹鳳卻有些明白,今日曹炟陪她回到尹府為她的娘親祝壽,恐怕是別有目的,心裏頭便有些微微的不高興,忽然想到,若是尉遲靖的話,他一定不會是這樣的做法。
越想越不高興,不由地看了眼腕上的鈴當。
總體來說,君臣這一餐吃得還算是和諧,膳后,尹金招呼著皇帝、尹鉉和尹延壽喝茶,而尹鳳則被大夫人招手喚到外間說話。母女二人的目光對視,尹鳳的眸子裏並沒有多少溫度,大夫人卻似乎已經習慣了,牽着女兒的手到了另外一間房子,扯她坐到榻上。
「鳳兒,娘親靠了你,才能夠過上這般好日子,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日子,不過比起鳳兒,娘親看起來像是鄉下來的民婦呢。」說着用欣賞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尹鳳,尹鳳對這樣的打量並不習慣,漠然地道:「娘親,你嫁進府來,倒變了xin子,對那個瘋子那般好。」
「鳳兒,我現在是大夫人,行為做事自然不能讓看着太過不去了,咱也要做大格局的事情了,不能給鳳兒丟臉。」
說到這裏,她忽然拉住女兒的手,「鳳兒,娘親看得出,你不開心。」
「娘親,你自管過你的好日子就行了,我的事你不必問。」尹鳳有些許冷漠地拒絕了她的關愛。
「我是你的娘親,我怎能不管你?」
大夫人說到這裏,眼圈卻微紅了下,「鳳兒,我知道,我原本是沒有資格進入尹府的大門的,定是尹鉉向你許下了什麼。不過現在你已經是皇后了,且勿不要被尹鉉掌控,幸福是自己爭取的,女人即嫁了人,丈夫便是天,況且你的丈夫是個真正的天子,你更要好好待他,且莫要與尹鉉穿一條褲子,反去害你的夫君。」
尹鳳倒不知道,自己的娘親什麼時候變得這般通透,一雙眸子盯在她娘親的臉上,「娘親,你在說什麼。」
大夫人道:「鳳兒,娘這些年行走江湖,見過多少人,見過多少事,我看得出來,你這位天子丈夫乃是個好人。
那時候還專程為尹彩玉的娘親說話,你可知他這一提點,可算是救了那踐婦一命。娘親是沒有大的見識,但是識人是很準的,你這位丈夫絕不是甘居尹氏一府之下之人,他與尹鉉之間必要戰個高低,鳳兒,你可千萬要站在自己的夫君的身邊,你要明白,你嫁了人,嫁給了姓曹的,你現在就已經改姓曹了,你不再是尹家的人。」
大夫人這翻話,終於讓尹鳳些微動容,「娘——我明白。」
大夫人欣慰地道:「你明白就好。」
大夫人又嘆了聲,道:「娘親在未能進入尹府之前,一直都想着,不知道何時才能進入尹府,不說當大夫人,便是隨便是個小妾,能有一間屋子遮風雨,能有一口飯食吃便心滿意足。
現在終於進來了,你瞧……」
她站起身在自己的女兒身邊轉了一圈,「穿金戴銀,住的也是這樣擺滿了值錢古董我名貴傢具的房間里。」
「娘,你開心就好。」尹鳳道。
「娘開心啊,很開心。不過鳳兒,娘只希望你開心。其實這些東西,若真得到了也就那樣,吃着這山珍海味,不一定比當初咱們母女同吃一碗麵條來得爽快,我倒寧願過以前的那種日子,但是我知道,女兒,我們都回不去了。現在娘親也沒有別的侈望,就希望你能夠幸福,你明白嗎?」
尹鳳最終點點頭,「娘,我明白了,你放心,我會好好的做夫君的皇后,即嫁給他,不管他喜歡不喜歡我,我都是他的女人。」
「可是,有娘在尹府,你始終還是有顧忌。」
「娘,你別胡思亂想了。」
「……我看得出來,你喜歡你的夫君,吃飯的時候,他幾乎沒有自己動筷子,都是你替他夾的。」
尹鳳的臉微紅了下,嬌嗔地道:「娘——他是皇帝,平時在宮裏吃飯也是被人這樣伺候着的,總不能到了別處兒,就沒人照顧了。」
「我知道我知道,娘親明白的很。有個能愛的人,總算還是幸福的,不像你爹,當年對他也算是一見衷情,後來生了你,卻還是不能進入尹府,這麼多年來,沒有見到過他幾次,有時候遠遠的見到了他,總覺得他應該還是年青時的模樣,或者說他老了,也至少保留着當時的一些特質,可是——」
她說到這裏,忽然有些哽咽,「終於和他住在一個院子裏了,終於也能天天見到他了,終於也能與他同桌吃飯了,卻發現,他原來根本不是我多年前愛過的那個男了呢,完全不同的,根本就不像是同一個人……」
她越說越心酸,又叮囑道:「所以女兒,既然你愛着皇上,就不管發生什麼,也要留在他的身邊,要和他一起過日子。」
「是,娘。」尹鳳此時其實不能夠完全理解娘親的心思,對於一個,追求了一輩子榮華富貴的女人,半生的夢想都是能夠進入自己的夫家,與自己的丈夫享受榮華富貴,待真的得到了,她卻為何如此這般不屑得很?
下午時分,尹鳳便隨着曹炟回宮。
大夫人笑着送別,送給尹鳳一個荷包,目光里卻有些尹鳳看不懂的東西。
尹鳳總覺得心裏很不踏實,結果回宮當夜,便傳來大夫人在自己房裏,服藥自殺的消息。
大夫人死了。
尹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半晌,立刻撲過去到榻上,將大夫人送的荷包捧在手心裏打開,裏頭卻果然留下了一個短簽,她迅速地展開,只見上面寫着這樣的幾個字,「鳳兒,娘親這輩子想得到的都得到了,該失去的也都失去,如今再也沒有什麼追求了,娘親先走一步。娘親不遺撼,鳳兒沒有了娘親的牽拌,便不要再顧忌尹府之人,要好好的與夫君恩愛一生,白頭攜老。」
尹鳳的眼淚一滴滴地落在這張短簽上,聽到消息的曹炟這時也趕到了,推開門,喚了聲,「尹姑娘!」
尹鳳一驚之下,將那張短簽重新塞到荷包里去,轉過身來,卻已經是淚流滿面,不顧一切地撲到曹炟的懷裏,「皇上,莫要喚我尹姑娘,叫我的名字,叫我鳳兒,只這一次,行嗎?」
娘親死了,這世上,也只剩餘曹炟這一個,可算是親人了。
曹炟覺得她身體顫抖得厲害,平時挺堅強的一個人,此時脆弱不堪,終於還是應她的要求,叫了聲,「鳳兒。」
尹鳳反而哭得更厲害。
曹炟又道:「朕聽到消息了,特許你出宮奔喪。」
尹鳳只是哭,卻將曹炟抱得更緊,更緊。
……
大夫人的喪事還算是隆重,尹金對於她的尋死,萬分不解。
尹鳳在尹府住了三日,待第三日棺欞下葬,尹鳳才終於將自己的憤怒暴發了出來。
她將尹金堵在屋內,冷冷地道:「父親大人,我娘親好好的,為何會尋死?」
沒等尹金回答,她又憤怒地道:「是不是,你逼死了她!你始終還是看不起她,閑棄她沒有原來的大夫人那般身份尊貴!父親大人,你可知,你這麼做後果是什麼?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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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兒,這不關我的事,我怎知你娘她為何忽然尋死?她想要什麼,我便給她什麼,能給我的我都給了,她的女兒是皇后,我怎敢慢待她?」向來有些懦弱的尹金如此解釋著。
尹鳳卻不信,她在房間里逛了一圈,「自從我娘親進入府中,你怕是,從來沒有與她同住一間房,一張榻。」
「這——我們老夫老妻的,有心便好。」
尹鳳只是冷笑了下,便離開了。
她來到尹彩玉娘親的屋門前,卻發現屋門打開着,只見裏頭的瘋女人,今日倒好似不瘋癲了,端坐鏡前,往頭上插著釵,身上的衣服雖然不華貴但很素凈,此進笑嘻嘻地對鏡勻妝,「呵,丫頭,你幫我瞧瞧,這樣可是好看?」
她身旁的丫頭道:「好看,夫人戴什麼都好看。」
「丫頭油嘴滑舌,不過今兒本夫人心裏高興,不懲罰你了。」
丫頭忙道:「是啊,那女人還當真是一身踐命,這才進尹府幾天?便自已把自己嚇死了?這尹府的大夫人,始終還得是您——」
這丫頭剛說到這裏,便覺得門口似乎有人影。
立刻住了嘴,回過頭看了眼,嚇得跪了下去,「參見皇后娘娘!」
坐在鏡前的已經發瘋癲的大夫人也轉過身來,剛準備要給尹鳳施禮,便見尹鳳冷笑一聲,道:「原來你是裝瘋的。想必是因為你的女兒死了,而我當上了皇后,無論如何你這大夫人之位也會不保了,所以你就裝瘋賣傻,而背地裏卻不知使了些什麼陰謀手段,將我娘逼死!
是啊,你一直生活在這尹府大院,而我娘一直在府外,別人笑她身份低微,而她卻的卻比你單純多了,心機自是不如你。可惜,我娘她心地善良,我卻並不是那麼樣的人,你說我現在怎麼辦?」
這大夫人見是真相敗露,反而笑笑地道:「皇后娘娘說笑了,你娘親尋死是她個人意願,並非是誰逼迫。況且,我之前確實混混愕愕,不過這幾天清醒了些罷了,之前出了什麼事,我是當真不知道呢。」
這女人語氣篤定,完全沒有將尹鳳看在眼裏。
尹鳳雖然是皇后,但是並不得皇帝寵愛,這件事可是人盡皆知,況且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她可不信,她能對她做些什麼。
所以,小看人總是沒有什麼好結果的。
尹鳳手中鋒芒忽閃,在她臉上的笑容尚未落盡的時候,就已經一刀割斷了她的脖子,還有站在旁邊的丫頭,脖子也被割斷,尹鳳本來就身懷武功,殺兩個不會武功的婦人自然利落得很,只是這兩個快要死的人,卻彷彿直到死都不相信這件事的發生,眸子裏帶着驚異和不甘,捂著脖子倒在地上,掙扎了兩下便不動了。
尹鳳拿着帕子,將匕首上的血跡擦乾淨,然後拿出一個小瓶,微微一傾,便有些粉沫倒在兩具屍體之上,不一會兒,便見兩具屍體起了一股青煙。
不出兩個時辰,這兩具屍體必定會化成一灘屍水。
尹鳳再冷冷地看了眼兩具屍體,便從房間里走出來,關上了門房。
見到有人端了茶水糕點過來,想必是那瘋女人要的,可惜她永遠吃不到了,尹鳳冷冷地攔住送茶水的人,道;「大夫人說,茶水不要了,今天,不要再有人打擾她。」
下人自然是認得皇后娘娘的,立刻便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