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靜靜的坐在牀上，雙手緊緊的將膝蓋抱着，一動不動，目光呆滯，神色木然。
看着婉兒的這個樣子，趙靖只是端着那盤饅頭小心翼翼的朝着婉兒的方向挪動，語氣間更是充滿着小心翼翼。
“婉兒，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好歹吃點兒呀。”
不理會，依然是不理會，婉兒表情呆滯，目光凝聚在某一個點兒，久久無法移開。
生怕驚動了婉兒，趙靖慢步的走到了婉兒的面前，小心翼翼的坐在牀邊，然後將那盤尚還冒着熱氣兒的饅頭擺在了婉兒的面前。
“婉兒，你看看，你個可是我和寧蒙親手做的，你嚐嚐，熱乎乎的。”
擡眸，趙靖卻看到獨屬於婉兒眸中的空洞，那般的空洞讓人琢磨不透。或許是餓了，或許是氣過了，婉兒那血跡斑斑的手伸了出來，拿起一個兔子形狀的饅頭，靜靜的看着，打量着。而看着看着，那眼淚突然的就憑空橫生出來，滑落下來了，跌砸在手腕上。
看着這個樣子的婉兒，趙靖頓時手足無措，只是一臉惶恐的小心安撫着。
“喂，婉兒，你別哭呀，你別哭呀。”
不理會趙靖的話，婉兒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合着眼淚，輕輕的咬了一口饅頭，眼淚卻更加肆無忌憚的落下。
看到不再絕食的婉兒，趙靖打心底鬆了口氣，只要婉兒肯進食，她就不會餓死，這是趙靖心裏最直接的想法。
但誰知道剛一眨眼的功夫，婉兒起身卻只是將趙靖往推出門外，那瘦弱的身子裏似乎迸發出無數的力量，趙靖無可抵擋。
“你走，我說過不要看到你，你滾呀，滾呀。拿着你的饅頭滾出我的視線。”
連推帶拖的，婉兒只是將趙靖推了出去，順帶那饅頭一起扔了出去。立於門外的趙靖，沒來得及躲閃，那盤子果斷的砸在他的頭上，頓時砸出一個血包。
親眼所見，見到了傳說中女人的兇悍；親眼所見，那在沙場上尚未被敵人傷着片甲的趙靖，此時卻是被婉兒輕易所傷。眼眸瞪大，表情焦急，寧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主子，沒事兒吧。”
趙靖不說話，卻只是一臉的漠然，無辜。
門緊緊的關閉着，婉兒靜靜的靠在門背後，看着那地上遺落的饅頭，淚如雨下，俯身，只是將其中一個遺落的饅頭拾了起來。
那熟悉的味道尚還在舌尖繚繞，那熟悉的感覺似乎離自己曾那麼的近。
記憶裏是小時候每逢過年，其父高員外都會親自替她做了這種動物形狀的饅頭，一樣的形狀，卻是不一樣的物是人非。緊緊的將饅頭貼在心口的位置，感受着那錐心的疼痛，任由那宣泄帶以思念的眼淚滑落。
被婉兒突如其來的行爲搞得不知所措，趙靖只是緊抿着嘴脣，眉頭緊鎖，心中更是疑惑不解，他搞不清楚，這女子前一秒和後一秒的反差爲何如此巨大。
只呆愣了一小會兒的工夫，站於門外的趙靖終是蹲下身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將地上的饅頭撿了起來。
從來沒有見到趙靖如此失魂落魄的神情，寧蒙一把將趙靖拾於手中的饅頭奪過。
“主子，你這是在幹嘛呀！”
不理會寧蒙，趙靖只是將那饅頭捧於手上，慢步失落而頹廢的離開。看着那盡顯失落的背影，寧蒙滿目憤恨的盯着那屋，大步上前，只是如同發瘋般的拼命的拍打着門。
“開門，惡婆娘，你開門。”
門外的拍打聲越來越大，婉兒終於從記憶裏抽身而回。
門外，寧蒙看着毫無反應的屋內，那拍門的更加的使勁，聲音也愈加的大。
“嘩啦”的，婉兒只是拉開了門。
看着那臉頰之上尚未被風乾的眼淚，原本凶神惡煞的寧蒙側生憐憫之心，但心中的怒氣卻並沒有因此而消減。
“你是什麼意思，我主子好心的給你送水端飯，還親自下廚，你爲什麼要這麼對他！”
面對寧蒙的咆哮和歇斯底里，婉兒並不理會，只是一臉漠然的跨步出門。身着單薄衣裳的婉兒靜靜的立於那院落裏，天空驟然間似若陰暗，隨即又變得微微的明亮。
雪，終於在京都裏展開了第一輪的張揚。潔白的雪花片片紛飛，飄落而下。神色漠然的婉兒伸手接住了那紛飛的雪花，看着掌心裏那潔白的雪花，眼眸模糊：雪，你好美，好純潔，只可惜婉兒卻從此成爲這世界上最爲骯髒的一個女子，終不再似從前的純潔。
趙靖抱着那饅頭靜靜的靠着那回廊的柱子坐下，神色漠然，看着那翩然飛舞的雪花，伸手輕接。
靜靜的屹立於雪中，婉兒如同那冰雕的仙子般，孤獨而冷漠。
雪花紛飛，婉兒腳下一軟，終於暈倒在了地上，那孤單而消瘦的身影在這偌大的院落裏，如若飄零的落葉般，尋不到歸途。
趙靖看着懷裏的動物狀饅頭，再看着那飄揚的雪花，心若疼痛：如若不曾相遇，不曾相見，或許，我們都不會如此悲傷。
暖爐焚燒的房間裏，一切都是溫暖的。
婉兒靜靜的躺在牀榻上，臉色因爲這般的溫暖而慢慢有了微紅的痕跡。看着牀上那臉色漸紅的婉兒，趙靖只是緊緊握着她的手然後輕輕的放於自己的脣邊給予一個無比溫熱的吻：婉兒，你能否聽到我爲你心動的聲音！
藥爐放在門外，在那個冰天雪地的季節，房門被趙靖關得緊緊的。站在那北風盡吹的迴廊上，趙靖將雙手輕輕的放在那幾乎快開的藥爐邊取着暖。
房間裏，寧蒙雙手抱臂的立於一旁，靜靜的看着那牀榻上神色淡漠的婉兒，看着她因溫暖而回復生機的臉：你到底是好命的女子！
目光側回，放於那窗外。拉開了房門，寧蒙卻是看到那僵手僵腳正在倒藥的趙靖，看到他那般生疏的動作，寧蒙生怕他會燙傷自己。
“主子，外面天冷，這種小事兒就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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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從來我都是一個衣來伸手的少爺，第一次做這些事兒，是有些不得心應手，多做幾次，應該就好了。”
“主子，你何苦這樣爲難自己呀。”
看着自己手中端着的藥，趙靖微微的一絲苦笑。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的心告訴我，我願意這樣做，這樣做我很開心，很幸福。”
僵硬的立於門外，看着那端着藥進屋的趙靖，寧蒙只是一臉的不解：難道這種傷害，就是所謂的
幸福？
那屋內，熱氣嫋嫋，好一派溫暖的情景。
趙靖靜坐於牀前，只是用以小勺盛着藥汁，輕輕的吹着，以口試着，然後喂入婉兒的口中。當藥汁順着脣角滑落，從來沒有照顧過人的趙靖卻是手忙腳亂的拿着絲絹替她擦拭。
寧蒙從來都不知道，像趙靖這樣一個馳騁沙場的大男人，也居然會有如此細膩的一面。從來，他只知道，整個王府裏的人都是爲了他轉。跟隨趙靖這麼多年，如此溫柔細膩的一面，寧蒙也是如今才見到。
突然間，寧蒙想起了允洛，那個只會圍繞在趙靖身邊歡笑的美麗女子趙允洛：有些日子沒有看到她了，不知道她如今如何？
婉兒不見醒來，趙靖衣不解帶的只是靜靜的守在婉兒的身邊，看着她微然紅潤臉，蜜意在臉頰之上氾濫。
“主子，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
將那烤爐里加好了炭火，寧蒙只是勸着一直守在婉兒身邊不眠不休的趙靖，而此時的趙靖卻只是搖了搖頭。
“我沒事兒，你先去睡吧！”
夜已深，那窗外依能清晰的看到雪花飄落的痕跡，甚至於風一刮，那雪花就順着那開着的窗戶朝屋內吹。
起身，關好窗，坐在牀邊，輕輕的撫摸着婉兒那如若凝脂的臉頰，一臉溫柔的替她蓋好被子。看着牀榻之上睡去的婉兒，趙靖滿目裏盡是溫柔之色。那寬而厚實的手只是輕輕的將婉兒溫柔而纖細的手輕輕的握在掌心：婉兒，你一定要好起來，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去珍惜，我不在乎你何時能接受我，我只想好好的守在你的身旁。
或許是老天憐憫。
在趙靖這種靜靜的守候下，終於守到了婉兒的醒來。
終於在這個寒冷的季節，趙靖在替婉兒熬藥的時候，病倒了。
端來早餐的寧蒙看到趙靖暈倒在地，只是扶起他，將他扶回了室內。
清晨，天微亮，卻依是有些昏暗的模樣。
當婉兒從睡靨中清醒時，眼視裏的一切竟然變得無比的清晰。
耳邊聽到了跨步而入的腳步聲，轉眸，卻只是寧蒙那張臉，微帶探究的臉。眼眸微垂，婉兒只是側身背對着他躺着。看到婉兒並不理會自己，寧蒙卻依然只是將手中的藥碗遞到了婉兒的身邊。
“喝藥。”
那聲音有些冰冷，有些責備，甚至夾雜的冷凜還讓人有些害怕。
婉兒聽之，卻只是慢慢的側身，坐起，伸手接過。
那藥碗中的藥還冒着嫋嫋的煙霧，看着便知道是很苦的樣子，眉間輕擰，似若糾結着這藥應該如何下口。
看到婉兒的這般模樣，寧蒙伸手，只是將桌子上的一個小杯子端了過來。
“主子說，怕這藥苦，你下不了口，蓮子糖是他爲你準備的。”
看着手中那濃濃的藥汁，再看着那寧蒙遞過來的蓮子糖，想都沒想，婉兒只是憋着一口氣將那碗中的藥一飲而盡。那苦澀的味道在味蕾上肆意蔓延，任由品味，眼眸卻深深的放在了那杯子上，有些猶豫，最終卻是抵不過那番苦澀，伸手取出一粒蓮子糖放在口中。那蓮子糖真的很甜，甜到，輕易的將那藥的苦味壓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