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勸了我很久，說你別太較真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你們母女團結纔是最應該值得珍惜的事。還說，你現在年紀小，很多事情都不懂，所謂不養兒不知父母恩，等你自己長大了，有孩子了，你就知道了。
我親媽哭得稀里嘩啦，用手緊緊地抓着警察的手，說感謝人民警察，要沒有你們，我們母女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
總之，在我親媽的哭聲，和我的冷漠中，送走了警察同志和新院長，他們說手續的問題他們負責給辦了，我只要安心迴歸家庭好好生活就好。
看着遠去的警車和這周圍陌生的環境，我轉頭看了眼我媽，什麼都沒說，拿着我的行李就直接進屋了。
這個房子真的是又破又舊，陰暗潮溼不說，還堆滿了雜物，一看就是撿來的各種垃圾破爛。
我穿過這些雜物，進到了屋裏，大概掃了下，雖然房子小，卻是兩室半的，我注意到，其中有一個偏大的房間里布置得非常乾淨，甚至屋裏的擺設根本就和整個房子的風格不搭。
“丹丹……”
我媽的聲音突然從我身後響起，我回過身去的時候，我媽直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了，抓着我的褲腿，哭着說：“丹丹，你原諒媽媽吧……都是媽的錯，這些年來，媽心裏一直不安，天天做噩夢，夢見你出事了……”
“你心裏不安你爲什麼還要把我賣了！”這一刻我終於忍不住了，站在那裏對着她大吼質問道，“有時候我真希望一輩子都找不到你們，一輩子就當我是個孤兒好了！他們所有人都以爲我恨你是因爲你把我丟了！可你自己心裏明白我爲什麼恨你！但我不能說，我不能說我是被你賣給人販子的，因爲你是我親媽，我不能讓你去坐牢！”
“丹丹……”我媽哭得泣不成聲，“對不起，都是媽媽不好……”
“你把我賣了！換來的錢就過這種日子？”我指了指這個幾乎家徒四壁的地方，冷笑着問道。
“丹丹，不是那樣子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子的……”我媽搖着頭，哭着說，可是幾經要說出口的話，都因爲哭得太兇了而說不出來。
“你先起來了吧。跪在地上，讓
別人看見還以爲怎麼回事呢！”我煩躁地伸手去拉我媽，可是她整個人幾乎都快哭癱了，我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扶到椅子上坐下。
“說吧。”我站在她對面，眼神複雜地看着她。
不管怎麼說，她是我媽！不管是什麼理由，只要她說出來，我都會強迫自己，讓自己接受，然後告訴自己，我媽是有原因的，我媽是迫不得已的，我媽不是不要我了，我媽還是愛我的。
只有這樣不斷的自我催眠，才能讓我今後不生活在仇恨裏。
“世界上有哪個做母親的能捨得把孩子賣了……我也是沒有辦法啊！”我媽平復好久了，才哽咽地把事情的原委告訴我。
我媽說，當年我們一家四口雖然過得不富裕，但也挺好的，但是突然有一天我爸在工地上就出了事故了，雖然命保住了，但是喪失了勞動能力，住院期間家裏幾乎是花光了所有積蓄，所有親戚朋友能借到的地方也都借了。她幾次去工地上找領導討說法，想要工地負責我爸的醫藥費，可是不管去多少趟都沒有人見她，甚至放出話來，愛去哪要錢去哪要錢，愛上哪告就上哪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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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說她一個婦道人家也沒啥文化，也不懂法，要不回來錢就只能去醫院把我爸從醫院裏接出來了。
我媽說我爸心眼小，因爲這件事他一直在心裏耿耿於懷，日久成疾，結果被診斷出了癌症。
我媽說到這，眼淚又開始忍不住往外涌了，她說當時她覺得天都塌了，可是那時候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實在沒辦法了，這纔有了把孩子賣了換錢給我爸看病的想法。
“那時候你弟還小，才四歲不到，又是老趙家唯一的根，我不可能把他賣了……”
“難道我就不是你家的孩子嗎！難道就因爲我是女孩所以我是可有可無的嗎？不管是賣了還是死了，對你們來說都無所謂是嗎！”我雙手攥着拳頭，對着我媽大吼起來。
吼着吼着，我眼淚就掉下來了。
“爲什麼要把我賣了……”我哽咽着看着我媽，“難道除了賣了我，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沒有了……沒有了……”我媽搖着
頭哭着說，“我但凡有一點辦法我也不會賣了你啊！你雖然是女孩，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那些錢全部用來給你爸治病了，可是你爸還是沒了……你爸到死都不知道我把你賣了，他每天都會念叨，丹丹咋不來看我，丹丹咋不來看我……”
“別說了！”我哭喊着打斷了我媽的話，“別說了……”
“丹丹啊，你就原諒媽媽吧，好不好……你不知道，我這些年來內心受了多少煎熬……”我媽哭着便扶着桌子，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我面前，伸手一把就把我緊緊地摟在了懷裏。
我沒有躲開，我沒有推開她，垂着兩隻手臂，任由她抱着我哭。
我該恨她嗎？我該怨她嗎？
她說她也有苦衷，她說她實在沒辦法了，她說她這些年每天都生活在噩夢中。
怎麼辦……
我的心亂了。
之前的堅定，冷漠，恨意，跟隨着她的眼淚流走了。
我果然還是不能恨得那麼徹底，畢竟，她是我親媽，我身上流着她的血。
我媽抱着我，在我耳邊一遍遍說着對不起。
我緩緩地擡起手臂，猶豫着，試探着，反覆好幾次想要同樣擁抱我媽這個單薄的身體，可是我嘗試了幾次，最後還是垂下了手臂。
“媽，你別哭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我聲音很小地說道，不過我明顯我感覺我媽的身體一顫，然後激動地擡起頭來看着我，一臉不敢相信地看着我說：“你剛說什麼？你剛叫我什麼？你剛叫我媽媽了是不是？丹丹？你叫我媽媽了是吧！”
我看着她激動不已的表情，忽然就有點不知所措了。
“丹丹，你再叫我一聲，你再叫我一聲……”我媽抓着我的肩膀，瞪大眼睛，一臉期待地看着我說道。
“……媽”我其實也有點難以開口，但還是突破心理的那道防線，叫了她一聲。
我媽再一次激動地把我摟在懷裏，哭着跟我說，以後一定好好對我，就算她出去要飯，也要讓我過得幸福，說這輩子再也不拋棄我了，說她要把這九年來虧欠我的母愛全部補償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