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初看了她一眼，神色莫辯，但還是禮貌地喚了一聲：“伯父。”
紫依的父親頭髮已經花白。他朝慕初點了點頭：“出來買東西啊？阿初，最近怎麼都不上來吃飯啊？”
慕初笑了一下，沒有說話，男人的眼光已經掃向了雅淑：“呃，這兩位是？”
紫依搶先回答了：“是阿初的妹妹和外甥女。”
男人看着慕初，慕初點了點頭：“是的，他們現在暫住在我家。”
“啊？”做父親的第一要點馬上考慮自己的女兒，“那過陣子，你和紫依結婚，要怎麼辦？”
雅淑的好心情本來已經被這接二連三出現的前男友們破壞得乾乾淨淨了，關係這麼一撇清，心裏卻忽如其來地涌起了一股酸楚，這酸，這疼，這麻辣辣的感覺，甚至超過了她重遇前男友的種種不愉快。她不慌不忙地說道：“伯父，沒關係的，我們很快就會搬出去的。不會妨礙到他們成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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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依哼了一聲：“如果我沒有記錯，上回你已經跟我這麼說過的了吧？”說了N久，仍舊賴着沒有搬，還好意思每次都搬出來講？無恥不無恥？
雅淑仍撐着笑容：“上回是因爲慕次哥哥受傷了所以才耽誤了。沒事，房子，我找好了。”本來上回留下的理由是因爲慕次受傷，需要她幫忙照顧，可現在，慕次早搬回了自己的住所，連凌華也理所當然地搬了過去，只有她，還以這個理由留在慕初家裏。她到底存着什麼心思？連她自己，都覺得無地自容了。
一隻手，拉住了她的手心。
她愣愣地往上一看，看見的是慕初堅定的側臉。
“不。她要搬，我沒有同意。雅淑一個人帶着孩子，左右是兩個人生活互相照顧比較實際，除非，我們之間有誰成婚，否則，雅淑會一直住在我這裏的。伯父，您也該瞭解，一個女人帶着孩子，生活不容易，再說，她是我表妹，父親又不在身邊，我把她推出門，還是個當哥哥的嗎？”
他這番話，說得在情在理，紫依暗自咬住了下脣，而葉父卻點了點頭：“確實啊。都不容易啊。沒關係，等他們結婚，你再搬出去好了。”
不過，他話鋒一轉，把紫依的手從自己臂彎抽了出去：“今天過節呢，你啊，就放放老爸的假，讓我自己去逛逛吧。你們年輕人聊你們的，我去看我的老年雜誌。”
他一邊說，一邊揮手告別，慢慢地走出了幾個人的視線。
雅淑頭一低：“呃，那，小芙蝶明天早起呢，我先帶她回家睡覺，你們慢慢逛！”
小芙蝶可急壞了，她努力地表達着：“媽咪，我不困！”
“不困也得睡覺！”雅淑拎起她就走。
小芙蝶手腳揮舞着：“明天，你忘了？明天我還休息着呢，不用上幼兒園！”
“那也不行！”雅淑頭也不回的，拎着孩子就走。她不敢回頭，回頭就會看見那對璧人相配的身影；她不敢放慢腳步，一旦放慢，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厚顏無恥地想留下來。
背對着他們，她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仰頭，挺胸，腳步不停地走向往外面濃厚的夜色。
和雅淑，有什麼大不了的啊。
再好的男人，他是別人的，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小芙蝶彆彆扭扭的：“媽咪，你爲什麼笑？”
她反問了一句：“我爲什麼不能笑？難道
哭？”她覺得孩子的話挺好笑的。她蹲下了身子，“小芙蝶，你是個聽話的孩子，所以，如果媽咪要你跟媽咪一塊搬走，你一定要乖乖聽話，不許胡鬧，不許讓舅舅難做喔。”
小芙蝶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她低頭牽着雅淑的手，悶悶不樂的。
雅淑擡頭望天。
中秋的夜裏，剛纔大好的月色，轉眼已經被烏雲層層圍住。
“媽咪，你在看什麼？”
雅淑笑了，她抱起了小芙蝶：“我在看天啊，原來天空沒有月亮的時候，人間也還是那麼亮的。”
小芙蝶糊塗了：“那當然了。路上有燈呀。”
她笑了，小芙蝶一下不安了起來，疑心自己說錯了什麼。只是，雅淑抱緊了她，深有所感地說道：“是呀。沒有月亮，也有路燈，不是非月亮不可的。小芙蝶真聰明。”
她親了懷中懵了的孩子一口，索xin，趁着夜色，踏上回家的路。
人生，總會亮起來的。
慕初從急診室接回了一個孩子。
整個上午，他和梁啓超，加上科室裏最權威的主任醫師，一直泡在ICU病房裏面，針對孩子的傷情討論不休。
身上連接着各式儀器，還安裝着呼吸機的孩子，躺在ICU病房裏，奄奄一息。
慕初重重地喘着氣：“我建議報警！”
主任醫師瞪了他一眼：“阿初！我們只是醫師我們搶救病人就好了，你何必管那麼多！”
慕初咬着牙：“這個孩子顱內大出血，你明明知道，就算我們把他搶救了過來，孩子也可能變成一個植物人！這才多大的孩子！身上這麼多傷痕青青紫紫，肋骨也斷了一根，那是一個18個月的孩子！還算是個嬰兒！現在不是虐待是什麼？”
梁啓超也皺緊眉：“萬一，孩子救不過來，而這一切就是他的家人造成的話，那……那就是謀殺啊！”
“謀個屁！”主任走出了ICU病房，脫掉了自己的防護服，“謀殺還會送來醫院搶救？你們倆，好好觀察孩子的體徵，我估計孩子保不住了。”
慕初一出來，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撲了過來：“醫生！我兒子怎麼樣了？！”她揪住了慕初的衣領，神色瘋狂，“醫生，我進去見見我孩子好不好？！”
慕初沒有掰開她的手，他安慰道：“我們正在努力。不過，很抱歉，孩子轉到普通病房去之前，你們不能見他。這是爲孩子的治療着想，希望你們作爲家長能體諒。”
女人哭了起來：“能不能，醫生，您，替我給孩子拍張照片？”
慕初眉頭皺了一下，梁啓超已經出聲：“沒有這個規矩的。很抱歉，這個幫不了你。”
女人絕望了：“我，我已經一年沒有見到孩子了，孩子一直都是跟着他爸爸生活的，我們離了婚，他也娶了別的女人，他不肯讓我看孩子，我只是……”
慕初嘆了口氣，他安撫地拍了拍女人的肩：“好，我替你拍照。”
梁啓超驚訝地跟了上去：“阿初，你……”
慕初沒有多餘解釋，他舉起自己的手機，替孩子拍下一張照片。哪怕，他知道，作爲一個母親，看到這張照片，心都會碎盡，可是，沒有人能阻止一個母親去疼愛去見自己的孩子，這是人的天xin。
女人感恩戴德地接過手機上的照片，見到了自己的孩子。
她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慕初給她接來了一杯水，把一包紙巾放在她面前：“我們會盡力的……”
梁啓超在旁邊，看着他做完這一切，拿回自己的手機，沉重地走回辦公室，他趕了上去：“阿初，你就是啊，心太軟！”
“這不是心軟。我決定要報警！”慕初頭也不回。
梁啓超拉住了他：“你瘋了阿初！”他朝周圍張望了一下，“主任剛纔那麼說了，你這樣……會得罪人的！”
慕初回頭盯着他，梁啓超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甚至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梁啓超。你要記住。那是一條命！”慕初說完，已經撥打了電話。
醫院裏，開來了一輛警車。
那警笛呼嘯聲，驚動了不少病人。
紫依穿着長長的白大褂，正帶着一個病人去做檢查，聽見了這聲響，不由心驚肉跳的：“發生了什麼事？”她轉頭去問旁邊的顧逸。
顧逸正忙着抽取血樣，聞言，嘴角勾起一抹邪氣的笑意：“這個啊。你要問你的親親男友咯。”
紫依一驚：“他犯了什麼事？”
“你對他就這點信任程度？”顧逸滿不在乎的，“他沒犯事，他不過是報警讓警察來抓我們的一個病人家屬而已。”
“啊？”紫依整個人愣住了。不過想想，楊慕初的確是那種會多管閒事的人，比如……他家裏那對活寶。
“估計到時候又免不了一場鬧。”顧逸輕鬆抽回針管，“你啊，真是挑了個不聰明的男人。”
紫依耐着xin子等病人做完檢查，還沒把病人帶回病區，就迫不及待地去兒科病區找慕初。這傢伙，又搞些什麼事出來？！
兒科病區一陣沸騰。
警察、記者、病人家屬，亂成了一鍋粥。
紫依好不容易擠開了衆人，才發現，慕初早被幾個警察模樣的人帶到辦公室去問話了。
她一來，梁啓超已經苦着一張臉哀道：“這可好了嘛。家屬折騰着，要辦出院了。”
主任重重哼了一聲：“我說的，他不聽。看現在事鬧得多大！這下，醫院出風頭了，明天肯定社會版頭條了。無聊，真是年輕人才愛玩這把戲！”他的話有些重，忿忿了幾句，不想再評論，索xin看着下班時間，脫下白大褂，準備回去。“和我無關了，我不會理的。”
梁啓超追了上去：“哎呀，主任，你別生氣，阿初就是熱心。”
“他是熱心過了頭！”主任頭也不回地走了。
紫依滿肚子火。那人什麼時候能把他那種沒用處的氾濫的愛心收一收？！
等慕初從辦公室裏疲憊地走出來的時候，面對的，是紫依氣得發白的臉。
“怎麼了？”他問道。
“你說呢？”她不怒反笑，“有你這樣當傻瓜的嗎？”
慕初揉了把臉，他自顧自地走向辦公桌，才不去管紫依有沒有跟上：“好吧，反正你覺得我做什麼都傻。”
“你做過多聰明的事？”她快被他氣死了，“你報什麼警？人家虐不虐童跟你有什麼關係？那是人家的兒子，他愛怎樣怎樣，他犯法就犯法，你是法官嗎？你是上帝嗎？你幹嘛要多管閒事？你爲此弄得自己一團糟，你還得罪了人！你說你不傻？！”紫依連珠炮地罵着，周圍的幾個人都轉了過來，有些測惻然地看着慕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