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地老天荒

發佈時間: 2023-07-25 16:5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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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了起來,跟着小二往二樓而去。

 「在下安小弟,參見齊王殿下。」到了近前,安歌請安道。

 「安小弟……」齊王的唇角浮起一抹不易覺察的微笑。

 安歌抬眸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段日子沒見,他似乎還是老樣子,並沒有大戰過後的狼狽或者是緊張,當然了,他是勝利者啊!

 「請坐。」曹炟道。

 「齊王殿下聽到樓下的議論了嗎?」安歌笑着問墮。

 曹炟淡聲道:「預料之中。」

 「你太驕傲了吧!」安歌眯着眼睛笑。

 「我從來都覺得謙虛其實是一種虛偽。」

 安歌點點頭,「齊王的見解很是獨到。」

 這一桌子上倒是擺着不少好吃的,安歌看了一眼就餓了,不客氣地拿起筷子,挑好的往嘴裏塞了些。

 聽得曹炟道:「還有很多菜,一會才上來,你慢些吃。」

 「嗯!」她應完,才發覺曹炟的聲音很是自然,溫柔。

 這倒是很難得啊,連忙抬頭看他,卻見他已然輕搖摺扇,目光往樓下看去了。

 這幾日荊州的江湖客少多了,自樹林一戰,江湖客們沒有討到任何好處,反而被曹炟大大地挫去了銳氣。而曹炟將糧草順利送達烏弋山處,換來烏弋山後退百里的結果,也使他們對於朝廷的決策及做法,有了重新的認識,關鍵對曹炟也有了新的認識。

 或許他們以前過於激憤,把朝廷看得太無能,看得太膚淺了。這一次的鬧劇,他們像一群不懂事的孩子般可笑。

 所以他們多數在事情發生后的第二天及第三天,就成群結隊地離開了荊州,只有少數如翟白和聶玉郎這樣的人還在逗留。

 安歌指指聶玉郎,「他當初可是要殺你的,你為何放了他?須知這些江湖客是很容易受到他人誤導,說不定什麼時候又來殺你。」安歌說到這裏,又喃喃地道:「這可不像是你的xin格,你堂堂的齊王什麼時候把人命看中了?那還不是想殺就殺。」

 曹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終於忍不住道:「原來你是這樣看我的。」

 「不不不,我也只是聽說,聽說而已,畢竟我倆也還不是太熟……」說着露出無辜討好的笑容。

 曹炟又道:「我還沒問你,你不好好的留在安平郡,卻跑來這裏湊什麼熱鬧?」

 安歌心裏道:「還不是為了你!」

 嘴上卻說:「還不是為了你交待下來的任務,前些日子我夜觀天象,發現帝星往這邊兒移動,我猜測真龍是否也在這邊,所以我跟着帝星往這邊兒來了。」

 「那,有什麼線索嗎?」果然曹炟對這件事依然感興趣。

 安歌苦惱地搖搖頭,「可能我看錯了,到現在沒有什麼線索。」

 其實最近安歌的確有夜觀星象,帝星明亮旺盛,正在安陽方向。

 安歌一直很疑惑,既然曹煜並不是真正的真龍之身,為何他掘起后,帝星所應對的明明就是他?安歌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解釋,帝星其實一直在那裏,帝星從未變過,變的是當皇帝之人,誰在此位,帝星便對應於誰。

 最近這兩個月,安歌從安陽到了安平郡,又從安平郡到了荊州,可謂行了萬里路,看盡民情,在曹煜的治下,邾國百姓也算是安居樂業,也偶爾會聽到百姓對於曹煜的稱誦聲。

 師父說,真龍之身,首在良善。只有良善之人方能治國安民。

 可曹煜並不良善,或者他,只是對她不良善?

 若是換個人當皇帝,邾國的百姓會否過得更好?會否比他強些呢?

 這時,安歌心中種種疑惑不解,卻不知,一切其實只是剛剛開始,她眼之所見的或許只是表相,心中所迷的,在日後都會有個答案。

 曹炟並不知安歌心中已經在想着這麼複雜的事情了,他只道:「我們等會就會出發,回安陽。我會派人送你回安平郡。」

 「千萬不要!安平郡已經沒有我的家了,姬成那個老鬼,把家遷到安陽了。」

 曹炟微怔了下,「可是他那兩位夫人……」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姬成若不是腦子出了問題,怎麼會把兩位夫人遷在一處呢?

 安歌於是把在安平郡發生的事情,對曹炟說了一遍。

 她雖然也沒有明確說出兇手是誰,但是曹炟這樣的人一聽便也明白了,這是一場典型的家斗,名門旺族中常有的現象,誰生誰死,除了自生的智慧和運氣外,還要靠個狠勁兒,很顯然,這次是宓氏勝利了。

 曹炟想到當初的三子奪嫡,至如今皇帝對自己的忌憚,不由心情略微煩亂起來,然而神情卻依舊是漠然和雲淡風清的。

 「這麼說,你也是要回安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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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呀,不過我一個小女子,一路過去定是危險極了,所以請求與齊王同行。」

 曹炟沉銀了片刻才嗯了聲,「不過跟着我一路會很危

 險的,畢竟你也知道,有很多人都想殺我。」

 「你忘了我是什麼人?我可是安大風水師,吉凶我最知道。我早已經卜過了,這一路只要我跟齊王在一塊,會很安全的。」

 「既然如此,不帶你也不行了。」

 事情說定后,安歌心情大好,很想抱起酒壺喝上幾大口,又害怕自己喝醉了醜態畢露,或者是被曹炟甩下,因此只是很克制地小口小口嘗著。

 「齊王殿下,你是不是有個叫鐵面的屬下,怎地不見他?」

 「他啊,只在關鍵的時候才出現。」曹炟答。

 安歌嗯了聲,忽然抓住了曹炟的手,向他的手腕看去,只見手腕處戴着一隻黑曜石的鐲子,很是寬大。顯然和她一樣,是利用鐲子將傷痕給遮起來了,安歌嘆了聲,放開了他道:「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屬下,那位鐵面和你簡直一個脾氣!不過他的手腕上沒有傷。」安歌如實道。

 齊王曹炟的唇抿了抿,模糊地嗯了聲。

 安歌又道:「還有那位烏弋山,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曹炟見她眼神迷離,明明是已經喝得半醉了,想到之前她被請上二樓之前,在樓下就一口肉一口酒的……

 他心中有些好笑,嘴上卻道:「你問得太多了。」

 安歌喝醉了。

 她發誓她真的已經很克制,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太好,內心深處又覺得有曹炟在她絕對不必擔心自己的危險,也不怕他真的會甩掉了她,所以她還是喝醉了。

 後來她聽客小二說,是曹炟親自把她送到客房裏的。

 她在曹炟的面前喝醉過不止一回了,唉,為什麼每次都這麼失態呢?

 她以為只是這樣,實際上她的失態遠不止這樣。

 在曹炟將她抱回到房裏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忽然像八爪魚一樣緊緊地抱住了他,一臉妹笑地道:「曹炟,原來你愛我,原來你愛我呀,你真壞,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害得人家,走了好多彎路……」

 曹炟好不容易才把她的胳膊腿兒一條一條地從自己的身上弄下去,剛抹了把額上的汗,卻見安歌忽然暴起,眼睛瞪得很大,直盯着他道:「你這個笨蛋!你要是早點告訴我,我就不用死了啊!而且她根本就不是沈婥了!」

 她呼地撲上來,狠狠地咬在他的肩頭。

 曹炟啊地慘叫了聲,狠狠地在她的頸后敲了一下,她呃地一聲爬在他的身上不動了,口中還咬着他肩頭的肉。

 曹炟忍着痛,將她從他的身上扯開,然後小心翼翼地替她蓋好被子,再看了她一眼,便逃也似的一溜煙地跑了出來。

 之後他再沒敢進她的房間,連第二日出發,都是讓小二去敲得門。

 安歌醒來后,就覺得腿啊胳膊啊,有些酸痛,就好像一個養尊處優的人,忽然走了好幾里山路之後的效果。還有后脖子很酸痛,這酒的力道不小啊,她如此想着,便揉着自己的後頸,慢騰騰地走了出來。

 當得知因為她喝醉,便得曹炟不得不停留了一日等她酒醒,她還是有些許的感激和開心的,可惜的是,從她出了客房至吃飯至上了馬車,曹炟都與她保持着相當的距離,似乎她是洪水猛獸般。

 想起昨日喝酒吃飯的時候,他們的關係還是像朋友一樣,怎麼今兒倒如此客氣了?

 男人心,海底針,不好猜呀。

 不管怎麼樣,曹炟和安歌,就這樣踏上了回安陽的路。

 因為曹炟要趕路,所以頭一個晚上是宿在荒郊野外。

 篝火的映照下,曹炟的身影有些落寞,安歌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走過去,不知道曹炟在想什麼,當她拿起樹枝輕輕地敲了下他手中撥弄柴火的木棍后,他似乎被驚了下,抬眸看到她,再次被驚了下,這讓安歌很不開心,「你是怎麼了?好像我是老虎一樣。」

 曹炟的肩頭還在痛呢,早上他還看了眼,發現很鮮明的齒印留在那裏。

 不過他當然不會把這件事還告訴安歌,只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休息?」

 「你呢?趕了整天的路,為何不休息?再說你完成了這麼一件大事,不是應該邊遊山玩水邊走嗎?為何如此的着急?」其實安歌希望這條路長些,所花費的時間也可以長些。

 曹炟想了想,還是如實告訴安歌比較好,因為他不想安歌對他產生誤會,而繼續陷下去。

 「我之所以這麼着急的趕回去,是因為我想救玉兒出來,我也很久沒有見過她,我很想念她。」

 「你——」安歌暗道自己真傻,早該想到這點才對。

 「曹炟,你真的認為,潘玉兒就是沈婥嗎?」

 「是,我親眼看到她復活。」

 「能為我講講當時的事情嗎?畢竟我也是付出了自己的鮮血的,我應該有資格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何事。在方濟兄妹把我從淳于光那裏帶走後,到底又發生了何事?」

 曹炟又將火撥旺了些

 ,向左右示意,附近的護衛立刻都明白了,主動退出相當的距離,使曹炟和安歌的談話能夠保秘。

 接着曹炟喃喃地說出了當時的事情。

 原來在安歌被救走後,曹炟以為沈婥定是活不過來了,當下只是撲到沈婥的面前,抱住了她的屍體。

 當時的曹炟心頭的確是異常的絕望,但就是在這種時候,淳于光卻告訴他,雖然安歌被救走,返魂缽也被帶走,但安歌的血卻被淳于光及時留了下來,所以沈婥依然有救,因為儀式的上半部分已經完成,現在只需要完成下部分就可以。

 接着曹炟被況離和淳于光的另外兩個弟子扯到一邊,幾人將他擋住,不讓他上前,但卻不會擋住他的視線,他看到淳于光將安歌的血,灌入到沈婥的口中,然後他開始做法,在他做法的過程中,沈婥全身都在散發出一種白色的煙霧,然後他看到她的屍體似乎漸漸變得柔軟。

 她的身體原本被凍得僵硬,這時她的手,卻忽然軟軟地垂下來。

 接着她看到沈婥睜開了眼睛,並且慢慢地將頭扭過來,看着他,目光目然。他承認這是他生平見過的最詭異的一幕。若是別的人,只怕他立刻會拔劍殺了她,因為她實在很像個妖怪。不過那具屍體是沈婥,所以曹炟除了覺得詭異驚訝,剩餘的便是無法控制的驚喜。

 之後她又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這時淳于光的做法也已經完成,他猛地甩開況離等人,衝到沈婥的面前,他抱住了她,只覺得她身體冰涼,然而皮膚卻很有彈xin,他能感覺到她是個活生生的人。

 他就這麼一直抱着她,很久,都不願鬆開。

 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醒了過來,她茫然地看着他,她的眼角有淚,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說,「我好冷……」

 她的聲音,與沈婥的聲音一模一樣……

 ……

 之後,根據淳于光的安排,沈婥因為要恢復自己的肌膚及所有功能,因此又在淳于光的照料下,在淳于光處休息了七八日,每天他與她見面的時間不超過一柱香的時間,直到第八日,淳于光才把她完全交給他。

 但她畢竟是個被強行拉回魂迫的人,是以手中要常握保魂珠,以保魂不離體,三年後方可與旁人無異。

 ……

 說到這裏,曹炟道:「安歌,我,親眼看到她復活,在那期間,她不曾離開我的視線,所以你不必懷疑她,她就是沈婥,是真正的沈婥。淳于光給她起名潘玉兒,不過是為了使她有個新的開始,不必受從前身份的束縛。」

 安歌聽到這裏,卻只覺得這裏頭大有問題,她明明就在這裏,明明就在這裏!而一具已經被冰凍了近半年的屍體,又怎麼可能真正的恢復生機?

 但是從曹炟的描述中似乎又並不出其它的破綻。

 安歌依舊不相信的神色,躲不過曹炟的眸光,他又道:「對於這種匪夷所思之事,我亦是非常的懷疑。在親眼看到沈婥復活的狂喜過後,我也曾回到那個地方去仔細查看,看是否有機關。其實內心裏,我並不相信有機關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怪,但是反覆查了很久,發覺那只是一個普通的密室,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機關。」

 曹炟說沒有機關,便肯定沒有機關,因為曹炟自己本身就是個佈置機關的高手,應該少有機關能夠逃出他的法眼。

 怪不得他對潘玉兒就是沈婥這件事深信不疑,如果連自己的眼睛都不能相信的話,這世上還能夠相信些什麼事呢?

 她只是在想,若潘玉兒不是真正的沈婥,那麼沈婥的屍體在哪裏?

 心中有了計較,她便不再多言了,此時此刻,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反而是曹炟終於問了一句,「安歌,自我們相識,我便一直在傷害你,甚至為了使沈婥復活,還割傷你的手腕,取你的血。為何你不怪我?」

 「你怎知我沒有怪你?」安歌嘴硬道。

 「我能感覺到,你甚至很信我,比起大多數人,你更信我,這是為什麼?你我只是萍水相逢,我不明白……為何你看着我的眼神,好像已經認識了我很久……」

 「你真的想知道嗎?」安歌目光灼灼。

 二人的目光對視,對恃,最終曹炟卻忽然有些心虛地避開了她的眼睛,「算了,或許你有你的理由。不過安歌,我心中已經被人佔滿,這生,我非玉兒不娶,這生,我也只愛她一人,還請你收起那些不必要的心思,免得自傷。」

 安歌卻瀟灑一笑,「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愛情或許只是一個人的江湖,亦是一個人的地老天荒。我想你比我更理解這句話。」

 曹炟再次看向她,二人目光對視,卻是再說不出一句話了。